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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散文:姐姐

父亲连续4天给我发来短信,写他的姐姐,我的姑姑。这些文字是我无论如何写不出来的,一来没有经历艰难的生活,二来学不会这种质朴的风格。现在把这篇文章登在博客上,作为思想与写作的镜鉴。

父亲的散文:姐姐

《姐姐》

1960年,全国大饥荒。树叶、树皮、水草,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光。村里每天都有饿死的人,但很少有哭的、看的,连抬的也没有,因为人们实在没有了多余的力气。那一年我十二岁,上小学四年级。不过“上河工”还是有的,而且是男女劳力都上。上面有专项补助粮,说是粮,其实多数是地瓜干。

姐姐那年二十二岁,已经结婚一年多。她婆家的工地就在我们村东边,食堂设在我们村里。每天天不亮姐姐就到食堂去吃饭,一人一份,按斤按两,放到碗里也就半碗多点蒸熟的地瓜干,也叫大半碗,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只够半饱。姐姐吃前总把颜色白点的、块儿大点的检出来,包在她早备好的一块小布里,揣在怀里。

每当我抱着书本(那时没有书包)快到学校门口时,远远就看到寒风中姐姐那单薄的身影,姐姐把布包塞在我手中,转身追赶远去的工友。天天如此,至到工程结束。长大后我常常想,那时姐姐正值年轻,靠那点检剩的、碎小的、发黑甚至发霉的瓜干,怎样去抬那一百多斤重的土筐?每想到此,心中燥动着不宁,眼里涌动着泪水……

工作后,我就想给姐姐攒点钱,但姐姐一生清贫、自立,极不情愿接受别人资助。我有时把钱放在她枕边、褥下,她从舍不得花,总找机会和理由(如孩子上学、结婚)返送回来。姐姐年轻时虽不识字,但文静、端庄,亭亭玉立。

姐姐人前极少说话,别人说什么只要不关自己,总是静静地听着。但对人情是非、善恶曲直,心里明镜似的。六一年春节是姐姐在婆家过的第二个年。大年初一早晨,她和婆家全家围做在炕上吃饺子。这可是全年唯一的一顿饺子。

为了这顿饺子,不同的家庭在想着不同的办法。有的拿出族传的手饰,有的拿出为女儿准备的嫁妆,有的老人忍痛拿出自己的寿衣,实在没有办法的家庭就从房顶上抽下一根檩条,拿到黑市上换几斤麦子。再不够就掺上瓜干,凑合全年这唯一的一顿饺子。

吃饭间,门口来了一个乞讨的妇人,不停的说着乞求的话……婆婆、公爹默不做声。也难怪,为了这顿饺子,他二老跑到一百多里外的钟洼地的亲戚家借来五斤麦子,说是“一顿”,就一人一平碗,吃光就算一顿。姐姐看着站在门口,衣衫褴缕,浑身冻的发抖的妇人,实在忍不住了,就试探着问婆婆:“娘,天太冷了,给她碗饺子汤吧?”

见婆婆点头,姐姐把自己的碗放在灶台上,接过妇人脏兮兮的讨饭碗,放到洗碗盆里洗干净后盛了满满一碗饺子汤,又趁家人不注意,从自己碗里拿了一个饺子放在汤里,递给妇人,妇人一口气把热腾腾的饺子汤喝光,唯独没吃那个饺子……后来姐姐说起,总是自言自语:想必家里有等她回去的孩子……婆婆后来说起:“咳,见过打发讨饭的,没见过给讨饭的刷碗的。”……后来婆婆和她分灶立户。

姐姐自己住在低矮、破旧的三间小东屋里。但屋里屋外却打扫的干干净净。和婆婆、临里相处极好,从没拌过嘴、红过脸。有人问姐姐和睦相处的密决,姐姐总是淡淡的说:好相处?那就离“亏”近点,离“便宜”远点。姐姐从不占人家的便宜,不管是人家知道的时候还是不知道的时候。

有时候街彷邻居的鸡在她家的鸡窝里下蛋,她都是守候在一边,等鸡下完蛋,发出咯咯的报捷声,她把还散发着体温鸡蛋拿在手里,尾随在鸡的后面,看它到谁家去?问清楚谁家的鸡?把鸡蛋给人家送去……那时的一个鸡蛋能卖五分钱。对于当时的农家来说,五分钱能解决一个困难,能买四两盐;三两煤油;两盒半火柴或孩子上学用的一个作业本。

姐姐一生勤奋、节俭,没进校门,远离富有。但上苍还是惠顾好人,赐予姐姐硬朗的身板,七十五岁高龄,腰不弯、发不白。与长她一岁的姐夫种着六亩地,喂养两头牛,十几只鸡,自给自足,略有节余。她每年把节省的钱积攒起来,集少成多,已有万余。她常说:钱多了没用,可没有不行,人老了用得着。儿女再多也得靠自己。

每逢集日,姐姐都自己骑脚踏三轮赶下河集、邵家集,天好的时候还赶富国集,往返六十多里,从不在我们家住下,她说家里忙,离不开,实际是她认为城里人爱干净,怕给别人添麻烦。每来我们家,姐姐就把自己攒的鸡蛋带给我们,说她的鸡不喂饲料,只喂粮食,下的蛋城里人稀罕,乡下人吃啥还不一样……这就是我的姐姐,在我的内心深处有着另外的称谓:姐母……

【白板报后记】读完父亲的文章,不仅感喟惊讶。中国最伟大的一代,其实是三零、四零后。他们尝尽了各种的苦,守住了当守的道,最后打赢了一生美好的仗。(来源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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