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牛记

非常贱贱的“养牛记”，哈哈！

文/安庆卢十四

我与viennavirus老师同居多年，受益良多。其中重要的一项在于：我是一个土鳖，而他是一位潮人。我虽然是一个土鳖，但却是一个有坚持、有傲骨的土鳖。换句话说，我宁可一直土下去，也决不允许自己油头粉面，沦为骚货、娘炮，损害直男的荣光。而V老师的潮，在我看来，就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潮，既有品位，又很低调，非常符合直男审美。

我甚至是在V老师的建议下，才买了人生中第一条牛仔裤：李维斯的某款经典原色直筒（说不出具体型号更可见我是土鳖）。而V老师带给我的远不止是一条牛仔裤，他还成功向我灌输了牛仔裤背后的意识形态。那句话至今想来，依然振聋发聩：

牛仔裤是不用洗的。

大学四年里，我可以一个月不洗澡不换内裤。工作之后，实在不好意思太过邋遢，才不得不定期洗衣服。它和每天早上的定时闹钟、三个月一次的房租、挤不上也得挤的地铁、不想吃也得吃的盒饭……等等等等，一起构成了束缚我的绳索，令我痛苦不堪而又无从反抗，是我人生不自由的一条铁证。“不用洗”的衣服，我简直连做梦都不敢想。我再三向V老师确认，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：牛仔裤就是不用洗！最多半年洗一次就够了！我当时的心情只能用一首诗来形容：

牛仔忽传不用洗，初闻涕泪满衣裳。
却看妻子愁何在，漫卷诗书喜欲狂。
白日放歌须纵酒，青春作伴好还乡。
即从巴峡穿巫峡，便下襄阳向洛阳。

就好像摇滚不仅仅是音乐，它还是反抗。那一刻，牛仔裤也不仅仅是裤子，它还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，是一个美丽的新世界，是飘扬在我腿上的自由旗帜。

董仲舒为什么伟大？因为他提出了天人感应，君权神授，为封建统治提供了合法性。古代农民起义为什么难以成功？因为他们没有马列主义，缺乏先进理论的指导。这一切都说明名不正则言不顺，言不顺则事不成。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穿衣戴帽的理论，但那些理论一看就是为维护潮人们的统治而被发明出来。我们土鳖直男长期被这样的封建思想压迫，没有理论武器，赤手空拳，不洗衣服就不合法。

可如今，一切都不一样了。“本来就不用洗”这一理论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理论，是维护土鳖直男利益的理论。我装备了牛仔裤，就好比工农红军学习了马列主义，推翻三座大山指日可待。中国人破除封建之路，从男人剪辫、妇女放足开始。而我个人的自由之路，就要从牛仔裤开始。

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穿过别的长裤。

同时，V老师还教给我一个词：“养牛”。这个词和王二小无关，它指的是怎样把牛仔裤越穿越牛逼，听起来像是老头儿们怎样把核桃越盘越油亮。V老师指着自己腿上牛仔裤的大腿内侧：“看见这些纹路没有，这叫猫须。”要把牛仔裤自然穿出猫须来，需得站有站相，坐有坐姿……这其中学问太过深厚，我自己找了些关于“养牛”的文章来看。时隔多年，大部分内容我已经忘了，只记得这样一个描述：一些养牛爱好者，每天都会像大便一样蹲几个小时。

我虽然没有每天蹲几个小时，但也时不时叉开腿，观摩猫须养成进度。纹路很快就出现了，但实在不怎么标准。我对此也没太在意，只是憧憬着能把这条裤子穿上个三年五载，磨出专属于我的纹路，让它像陈奕迅的背包那样“旧得很好看”。

事实上用不了那么久，已经开始有妹子夸奖它好看了！这在我二十多年的土鳖人生中还是第一次！又过了几个月，这条裤子的右边大腿外侧率先磨白了。我满意的想象：一位名侦探看到这条裤子，抽着烟斗说：“死者生前习惯把单肩包背在身体右侧。”

好景不长。一年以后，我放弃了这条裤子，——我没想到它最先磨破的地方是裤裆。我悲伤的想象：一位名侦探看到这条裤子，抽着烟斗说：“死者的那个地方很大。”

我向V老师投诉：为什么别人可以用十年八年的时间养牛，我却一年多就给穿破了，难道我那个地方真的很大？V老师不屑的说：你这条裤子的材质根本不适于养牛。而适于养牛的裤子，穿起来没那么舒服。你想随便买条牛仔裤就穿个十年八年？开什么玩笑，人家厂商还要不要赚钱了。

这番话像一盆冷水，兜头泼下。那一刻我的心情只能用一段歌词来形容：

Keep you doped with jeans and sex and TV,
And you think you’re so clever and classless and free,
But you’re still fucking peasants as far as I can see,
A working class hero is something to be,
A working class hero is something to be.

我以为穿上牛仔裤就获得了自由，却不小心还是掉进了消费主义的陷阱。我刚刚从“牛仔裤不用洗”中获得解放，就差点被带上了“养牛”的歧途。天啊，我为什么会认为“养牛”这种事有趣？我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裤子花纹，而不是粮食和蔬菜？我究竟还是不是一个直男？……

至今，我还是穿牛仔裤，但再也不关心它被穿成什么样子。几乎每一条牛仔裤都以裤裆破掉告终，我也开始明白，那不是因为我那个地方很大。

而是因为我大腿太肥了。（来源）